为什么我看《金瓶梅》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?
因为它描写了一个道德严重失序的世界,在这里好人没好报,付出跟收获完全不成正比。
我们可以拿它跟红楼梦做个比较,贾府为什么会没落?你可以说它是祸从上来,也可以叫乱从内起,总之一定是,先有家庭成员,自己作死,然后才招致恶果。
这么一来,我们总结经验的时候,就可以说,它的灭亡,是由某某几个原因导致的,存在着一种合理的必然性。
同样的情况显然不适用金瓶梅。
西门庆这个人,坏事做尽,却越爬越高。好像他越胡作非为,越受到社会的奖赏一样。
他的死亡纯属过度「快乐」,自己把自己祸祸干了。要是他多注意点,健康作息,打卡健身,好好活着,后面是不难继续飞黄腾达的。
如果你从西门庆的个人视角去看问题,会发现这个世界,还有更多诡异的地方。
首先第一点。西门庆的发家史,完全可以视为他个人努力的结果。
他不是不努力,恰恰是摸透了世界的运作规律。
那些胡作非为,换个角度来讲却是往上爬的必要手段。
这么说可能有点反常识,因为大家印象中的西门庆,吃喝嫖赌,没什么正事儿。
包括作者笑笑生,也是这么写的,说他整天闲游浪荡,眠花宿柳,就知道乱花钱,活脱脱一个败家子。
但你要是清点一下他们家的资产,再看看他自己死时的经济状况,就会知道他这辈子是把家里的盘子做大了,而并非是在坐吃山空。
书中交代,西门庆的父亲西门达,是个开中药铺的。但要说西门达的生意做得有多大,那还真不见得。
咱们清点一下他的产业:
县里一个大生药铺;
住着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;
此外还有若干奴婢、马骡。
连作者也承认,这会儿的西门家,「算不得十分富裕」,只是当地一个比较殷实的人家。
到西门庆接手产业时,除了药铺的生意,他们家还染指当铺、丝绸、漕运、盐引多个领域。
连东京蔡太师,都被他拜了干爷。太师府的管家,还跟他结成了亲家。他不光挣到钱,还混起了仕途,变成关身了。
刚登场的时候是庆子,到下半场,人家都有雅号了,斯斯文文,圈里尊称「四泉」是也。
说一句「西门庆在社会上混得很有成绩」,这样子讲,恐怕问题不大。
那么问题就来了,胡作非为吃喝嫖赌的西门庆,不应该早早败光家产,成为二流子吗?
其实笑笑生也写了很多这样的形象,比如应伯爵,祖上阔过,到他这辈儿就只能做帮闲。
谢希大,书中写是清河卫千户官儿应袭子孙,生下来就有编,因为游手好闲,丢了前程。
西门庆跟这些人一样,甚至比他们玩儿的还过分。
他们会的西门庆都会,他们不会的他也会。
那西门庆怎么就没有跌得更惨,反而越混越好呢?
这是个很值得注意的问题。后面我会详细解答。
第二,西门庆之外,书里面有一大伙子人,他们都没什么正经营生,但也活的都还不错。
媒婆、薛嫂,给人说媒的。李桂姐,妓院里卖笑的。几个尼姑、算卦、看病的郎中,做的事情近乎行骗。其他家仆、杂役更不用说。
这些人没有一个常规认知上的「正经行当」,但是呢,他们的生活又都在普通水平以上。
这又说明了什么?
说明按着当时的主流价值规范去生活,未必就是最优选择。
而另一方面,在主流伦理范式照顾不到的地方,却存在着有一个蓬勃活跃的发展空间。
你干这些营生,反而能活得更好,挣得更多。
那些处于这种灰色地带的人,社会名声不怎么样,经常被当作不务正业、游手好闲,但他们又确实吃到了时代红利,甚至他们在赚钱和适应社会方面,还真就有许多过人之处。
比如媒婆这个行当。王婆收西门庆赏钱,出手就是一两银子。后面事情成了,还应许绸绢三匹,十两清水好棉,十两纹银。抵得上武大郎早出晚归干几个月。
王婆自己也说了,开的茶坊门市,纯属幌子,真正来钱的营生,是保媒拉纤,做马泊六。
王婆也不是清河这一带唯一说媒的,除了她以外,书里还有一个薛嫂。
正是薛嫂拉的线,让西门庆娶了孟玉楼。
薛嫂同样挣得不少,说一次媒挣个十几两银子,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。
西门庆六房太太里,三个是寡妇,寡妇再嫁,对媒婆来说就是生意。
这些小妾及仆人里面,如孟玉楼、庞春梅、甚至潘金莲等,在西门庆死后又都各自嫁人。
连宋惠莲这样的穷人,也嫁过两任丈夫。
可见媒婆这个工种,市场需求却很强劲,收入回报,更是相当不菲。
吴月娘信佛,书里还出现了几个尼姑。这些尼姑和尚,通常都不怎么虔诚,进入佛门的缘由,也是五花八门,但他们的收入倒是都很不错。
比如书里有个薛姑子,她之所以做尼姑,是因为跟和尚有私情,常去走动,就对佛门营生比较熟络,等丈夫死了,干脆自己也做了尼姑。
某次西门庆捐款修缮永福寺,她听说了,就撺掇他印佛经,攒功德,张口就是九两银子,西门庆出手更豪爽,足足给了三十两!
姑子上门骗钱当然不是这一回,像李瓶儿、吴月娘、乃至潘金莲等,各自都有祈福求助的时候,而整个清河县,这尼姑也不是只走动西门庆这一家,甚至还有同行抢生意的案例。
他们腰包之鼓,也就不难推知了。
尼姑、媒婆、丫婆,这些行当在古时被统称为三姑六婆,是不怎么光彩的身份。
尤其被金瓶梅作者所痛恨,但是这些从业者,又都活得非常好。
在今天看来,当时的人们限于道德评判,低估了他们的技能长处。
比如媒婆想要成功说媒,必然地跟客户们保持良好的关系,在专业上让人信服,并且切实地能帮助人解决问题。
由于在主观上人们预先将这些职业视为不光彩的,他们的赚钱活动,也就变成了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。
而当他们因为职业风险,身遭不幸的时候,也通常被当成过往行为不检点的恶报。
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王婆,她最终死于武松的报复,正因为她那个来钱快的营生。
这样的结局也不妨当作笑笑生以笔诛心。
不过话说回来,王婆固然是咎由自取,但首先武松不惜以对抗社会为代价进行复仇的行为本就属于个例,其次和王婆从事相同职业的薛嫂就可以活的很好,说明媒婆这个行当本身再被污名,当时还是很有前景的。
西门庆的境况与此近似。
他同样生活在主流价值观所轻视的灰色地带,因此他的赚钱能力,也被污名为不务正业。
正是为此,才出现了前面所讨论的那个问题:尽管作者一再贬低,西门庆却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创富,用行动驳斥了笑笑生的评判。
举个例子,西门庆曾做过一次盐引生意。
由于食盐是政府专卖产品,生产又极为容易,自然是暴利行业。
具体的运作流程上,盐商需要先纳粮交钱,换取盐引凭证,拿上盐引才能到盐场支盐,然后分销各地。
想做成这样的生意,当然就得搞好政商关系。
拿着盐引支不到盐的大有人才,拿不到盐,还怎么挣钱?
西门庆大手一挥,就搞了三万张盐引,不光如此,还提前一个月支到了盐。
市场紧俏的时候就你手里有货,你不挣钱谁挣钱呢?
但为此西门庆付出的是什么?
他事前就花费重金,结交蔡状元,请吃一顿饭,就耗费千两金银,除安排歌女伺候过夜,还有额外单送的音量。
后来蔡状元升任御史,奉旨巡盐,西门庆的投资才开始发挥作用,这才有了三万盐引提前支盐的大生意——由此观之,西门庆的花天酒地,岂不正是一种烧冷灶的投资吗?
西门庆的不同于应伯爵之流一味花天酒地,笑笑生所谓的做事机深诡谲,正在于此。
当然,这里并不是要为西门庆翻案。他不是道德君子,这一点无需多言。
问题的关键在于,首先遵守公序良俗在当时并不能得到实质激励,是以诱发普遍性的社会失范;其次许多个人的精明干练之举,其光彩一面,又往往被道德评判所遮蔽了。
从消极的层面讲,社会失范对个体造成的伤害,也是无差别的,好人要遭罪,这些在失范的秩序里卡 bug、捞钱的人,也不例外。
比如西门庆纵然心机深沉,一旦他死了,整个家业也迅速败光,昔日的帮闲,甚至开始撺掇其他富户,过来买西门庆的妻妾。
他能完成原始积累,社会规则却并不会帮他守住财富。帮闲们天天吃大户,看起来好像啥也不干就净吃香的喝辣的,逢着贼挨打的当口,也是相当悲惨。
比如故事里的二世祖王三官,在几个帮闲的撺掇下吃喝嫖赌,他老婆气不过,找了上头的人来办他。
王三官是官二代当然不能动,几个帮闲一道铁索给押解到东京了。
这些人的作为,本就是社会主流价值所深为贬抑的,自然也会通常伴随巨大的风险,一旦出事,旁观者习惯性地就认为这是恶人做恶事,咎由自取。
风浪大的时候鱼贵不贵不好说,打不到鱼的时节,一定特别惨。西门庆刚登场的时候,就因为东京官场地震,牵连到他的靠山杨提督,丢了半条命。
后面蔡太师倒台,如果不是西门庆已经身死,可以想见必然也会受到牵连。
所以这种大富大贵,未尝不是刀口上舔血。
无事发生的时候,他在下面攫取银钱,往上输送,上头便给他前程,给他保护伞。
一旦有事发生,烈火烹油的繁华,也会转瞬成过眼云烟。
存身于这样一种过山车般的境况当中,会有那些后果呢?
首先最直接的,自然是人们对于感官享乐的耽溺。
失范的社会无力提供一种合宜的生活图景,人应该怎么活着才算幸福?
「意义」被悬置了。那就只能追求感官的刺激。
此既是晚明之社会风尚,同时也是金瓶梅声色世界的真相。
书中暴露的西门庆之醉生梦死,其家庭生活之糜烂,几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。
他自己饮酒享乐无度,经常酒后行房,大半夜喝的烂醉被背回家。
当他因过度纵欲,命悬一线的时候,潘金莲不顾其生死,居然还要强行求欢。
李瓶儿死后,西门庆一边思念亡人,一边不忘跟奶妈如意儿发生关系。
潘金莲和女婿陈敬济乱伦,为让庞春梅立下投名状,又命其委身于陈,后庞春梅嫁给周守备,又在家跟陈敬济通奸。
作为故事最后一个女性主角庞春梅,嫁给周守备后,其行为相比潘金莲有过之而无不及,甚至直逼另一个贵妇人招宣夫人林太太,终于在 29 岁时就纵欲身亡。
所有这些对声色犬马的极端追求,根本原因,皆在于人们看不到一种合宜的幸福生活图景。
其次,智识精英,作为文化层面的保守主义者,目睹现世世界种种颠倒,也开始产生道德虚无化的倾向。
兰陵笑笑生一笔并写两面,他一方面苦口婆心地强调宗教救赎,此即以佛家的诸法空相,来解救现世社会中的沉沦万相;另一方面,一本书里登场的和尚尼姑,其行为又远比俗世之人沉沦更深。
他既要诉诸宗教的救赎,然佛域当中,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担当此任的模范式人物!
更重要的,在儒释道合流的文化背景之下,佛教在现世生活中,承担的更多是调剂、祈福功用,如吴月娘诸人的拜佛、祈祷、交通尼姑等等,都属于此类。但如若让所有人离开俗世,遁入空门,则又变成另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。
因此,在审美层面,《金瓶梅》所展现的宗教救赎,是可理解的。但在俗世层面,以此去应对社会的失范,无疑是失败的。
孝哥之作为西门庆人格的延续,终于抛却俗世,做了和尚,正好比《祝福》当中坟上的花环,只是一种精神寄托的构想罢了。
其三,统治阶层,也就是那个官场,更是因金钱的浸润,变成了赤裸裸的权钱交易场所。
比如官职是朝廷公器,蔡京却可以拿来私相授受,随便赠予自己想赠予的人。
他亲自招待西门庆,唯一的原因就是西门庆送的礼品更丰厚。
对西门庆来说,有了这种关系,他的生意做起来也就会更顺畅了
西门庆为了挣到钱,就得不停地往上面送钱,送钱之后,官场又将更多的权力下放给他,拿去变现。
人身依附在这个过程当中被强化了,西门庆之依附蔡太师,正如应伯爵之就食于西门庆。
而那些不愿意纳投名状,不屑于进入这个人身依附游戏的人,同时就会被放逐于权力之外。
官员在当时的社会语境里,本应起到垂范作用,但他们的品德作为,又往往比普通人更为低劣。
西门庆被蔡京赏了理刑副千户,手中有了权力,曾主审过一个案子。
扬州有个苗员外,小妾跟仆人苗青私通,苗青找机会杀了主人。
后来事发,苗青托人找到王六儿,花两千两白银,把事情拖到她的姘头西门庆这里。
在西门庆主导下,苗青免罪不死。
后来事情捅到山东巡案曾孝序那里,这位是个清廉的官,要弹劾西门庆受赃卖法。
结果碰上清官,苗员外的冤情也不能昭雪,蔡太师略施手段,曾孝序被贬为陕西庆州知府,与西门庆有旧交的宋御史,顶了曾的缺。
饶是如此,西门庆也远不是官场当中最肆无忌惮的人,他作为一个后来者,还经常惊叹同僚们的脸厚心黑。
比如他的上级夏提刑,就被西门庆私底下吐槽吃相难看。
和这些专门以草菅人命作为谋财手段的人相比,相对不缺钱的西门庆,反倒是经常显得纯真仁厚了。
最后,人和人之间,也因为旧传统的崩坏,变得更加风俗浇漓,世态炎凉。
由于这种人身依附,是纯粹建立在利益交换之上的,一旦没有利益,当然就形同陌路。
像应伯爵、谢希大等人,原先都是西门庆的跟班,天天吃人家、花人家的,西门庆出事了,问都不来问一生。
后来西门庆平安落地,几人也和好如初,跟没事一样。
西门庆出事也不是因为犯了啥罪。
他在东京的靠山杨提督倒了,牵连到他头上,本来正赶着搁家里大兴土木,寻思趁着花子虚死掉,把李瓶儿娶过门,杨提督一倒,他也赶紧停工,夹起尾巴做人。
因为事情都捅到皇帝那儿了,西门庆这次本来准定栽,但是他派人走蔡京蔡攸的门路,托关系又找到右相李邦彦,五百两金银,勾掉爪牙西门庆一个名字,事情也就平了下来。
这一趟也让西门庆食髓知味,不惜工本砸钱,走通了蔡京这个门路。
朋友是这样,女人也是这样。
李瓶儿赶在丈夫死之前就跟西门庆私通了,这交情理应是不差吧?
听说西门庆要栽,没等几天,就又转嫁给了来给她看病的蒋竹山。
西门庆把事儿平了,蒋、李的婚姻也走到尽头,到把李瓶儿娶过门,西门庆就一直晾着她,逼得她眼前无生路,一心要上吊,西门庆这才登门,说来我看看,你是怎么上吊的,你再给我吊一次。
要知道这可是西门庆最念念不忘的女人之人,恩情之凉薄,却又一至于斯。
西门庆曾经资助过一个帮闲吴典恩,开启了后者的仕途之路。
西门庆死后,他留下的家产成为众人觊觎的对象,吴典恩便过来欺压西门庆的大夫人吴月娘。
应伯爵在西门庆活着的时候鞍前马后地孝敬,一旦西门庆死了,他便鞍前马后地效应别的金主,完全不介意打西门庆老婆们的注意。
他在做这种生意时,自然能得到极大利益的,讽刺的是这种伤害旧主的行为,正出乎他过人的生意技能。
最为讽刺的是,西门庆死后的二七上,应伯爵伙同其他帮闲,要去祭奠一下当初的好兄弟。
算计的缘由是七人各出一钱,就能趁机吃上一大顿,完了给妻儿再带回点席面(即吃完后主家回赠的饭食):
「……咱还吃他一阵。到明日出殡,山头饶饱餐一顿,每人还得他半张靠山桌面,来家与老婆孩子吃,省两三日买烧饼钱,这个好不好?」众人都道:「哥说的是。」
当此之时,西门庆泉下有知,能说些啥呢?一鲸落、万物生吧。
这样失范的社会,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?
经济基础,决定上层建筑。
学过近代史的人想必还记得,欧洲发生工业革命后,资产阶级新贵崛起了。
他们很有钱,但是没有社会威望。
与此同时,那些老贵族们虽然破落了,需要经常典当祖物维持体面,但是还把持着话语权。
此时西门庆的处境,正与那些资产阶级新贵们相类似。
依靠着运河,清河此地发展起了发达的商品经济,相对于保守的农耕田园经济来说,这无疑是更先进的生产方式。
所以你看书中西门庆虽然很有钱,虽然很有投资眼光,但是他极少拿钱买地,而宁愿将钱投入到更赚钱的生意,或者更值钱的官场人脉当中去。
就此来说,农耕田园其实是被商品经济迭代了,但与此同时,建构于农耕田园上的整个价值观念,也被冲击的七零八碎。
人们功利性地相信一部分东西,又抛弃另一些社会共识。
比如耕读传家虽然不复为一种美好的个人发展前景,但西门庆却仍然希望那个夭折的儿子官哥,长大后成为文官,而不是自己这样的武官。
显然是因为前者更受到肯定,那个破碎的传统价值观念仍在发挥着余力。
西门庆们有钱了,但主流话语对他们的存在抱持一种贬抑态度,更不可能去保护他们的财产。
作为被压抑的一方,原本就是因钻营而完成原始积累的他们,产生了更严重的路径依赖,直到走向毁灭。
维系人情的礼法,被新起的商品经济冲散,人们臣服于情欲,因此每每有乱伦行为,而不以为意。
西门府的一派上行下效,最终也将众多故事主角,拉入情欲的深渊。
如西门庆这样精明的当局者,享受了这样规则破碎之下的财富红利,同时也意味着,失去了农耕田园那种保守生活的精神港湾。
那个时代的西门庆们,终究没有探寻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路,凝聚出一种全新的社会共识。
所以在后人看来,在当时智识阶层的犀利笔触之下,我们只看到了资本原始积累的罪恶,却很难注意到其精明过人的眼光,顺应社会发展的强大驱动,以及商业经营方面的天赋。
我们尤其看不到那样社会的出路,而只能注意其挣扎,其救赎,以及其向更陈旧的传统价值的退回尝试了。